陈拴发老人(右一)的一段小曲《矬小伙抬水》“醉”了自己“醉”了观众。 本报记者 关云 摄
右手拿着一根拐杖,左手拎着一个旱烟袋,当泽州县爱之声艺术团团长王国华搀扶着步履蹒跚的陈拴发老人走下楼梯时,人们很难把眼前这个衣衫破旧的老人和泽州四弦书第四代传人联系在一起。
“传人”,印象中应该是皓首白发,飘然若仙,可眼前的这个老人活脱脱就是一个生活拮据的盲人。
6月5日下午,记者专程赶到泽州县川底乡天户村敬老院(因为晚上他们将在此演出),以“泽州四弦书的传承”为题对陈拴发进行采访。
泽州四弦书是继上党梆子、上党二簧、泽州秧歌之后,植根于泽州土地上的“地方特产”,距今有150年的历史,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演唱风格。2011年5月23日被列入国家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自打出娘胎起,陈拴发就没看到过这个世界。但眼盲心不盲,怀着对四弦书第三代传人袁小迷的崇拜和对四弦书的热爱,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1974年,23岁的他正式加入了泽州县曲艺队,师从袁小迷,学会了《两头忙》、《正话反话》等幽默诙谐的开场小段,还拿下了《列女传》、《贤良记》和《鹦哥吊孝》等鸿篇大本。
据王国华介绍,现在能唱大本的人都已不在人世了,幸存的只有陈师傅,可陈师傅年岁已高,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且生活困顿,如果哪天陈师傅倒下了,那些靠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大本四弦书恐怕要真的失传了。所以,从文化传承角度来说,师傅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泽州四弦书的“宝贝”,急需政府的保护和寻找新的接替人,把这门艺术原汁原味地传承下去。
记者对陈师傅的采访进行得并不顺利。老人的精神似乎有些萎靡,问三句答一句,语言简短得能把空气都冻住。大部分时间他都沉默着,只有烟袋锅里时明时灭的火星表明他并没有睡着。
语言交流是行不通了,记者就试着另辟蹊径,请求老人唱一小段四弦书。没想到这一提议立即触动了老人的神经,他全身的细胞仿佛都活了起来。
旱烟袋被装到了口袋里,拐杖变成了打击的古板,嘴里除了唱词之外还兼顾了伴奏。一段小曲《矬小伙抬水》把围在他四周的敬老院的老人们笑得前仰后合。60多岁的陈拴发此时真的变了一个人,兴之所至竟然手舞足蹈,配合剧情走起了台步。
记者非常理解陈拴发这种反差极大的表现。对于一个一直与黑暗为伍的人,想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奢望。他感知世界的唯一通道就是音乐,四弦书扮演了他生活中的“眼睛”,有了它,陈拴发才能“看”到外面美丽的世界。
陈拴发唱了一段又一段,兴致逐渐高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他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他从什么是四弦书的紧板慢板说到师傅袁小迷当年的迷人风采,从自己如何从师学艺到现在的生活无着,字字句句都扣动着在场人的心。
陈拴发目前的生活是被远房嫂子和侄儿照顾着。虽然在泽州县曲艺队有一间破烂的宿舍,但因无人照料,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住在老家——泽州县高都镇大兴村。在村里,他是一个五保户,一年国家给2000多元钱,泽州县残联给600元护理补贴,加上泽州县曲艺队给的1000多元钱,每年也就3000元左右的收入。生活拮据,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和家当,一年四季脚上都是一双旧球鞋。但他喜欢四弦书,只要有演出,他都要参加,不管能挣多少钱。
记者了解到,陈拴发所在的小组是泽州县曲艺队下辖的六个小组之一,每演出一场只有二三百元的收入。这次在天户村要演四场,每场也仅有260元,除去一切开支,每个演员每场只能得到20元工钱,可四个演员依然在坚持演出,为了生存,为了艺术。
陈拴发说:“苦和累我们都不怕,怕的是四弦书这一古老的艺术会在我这一代失传,到时候没脸见师傅啊。现在的年轻人不了解四弦书,更不会去学它,因为它不是一个赚钱的行当。”
回来的路上,记者从手机里搜索出了陈拴法表演的四弦书小段《十二月》,即《正话反话》。视频中,陈拴发穿着白色的演出服,带着黑色的墨镜,一本正经地唱到:
正月里,正月正,五谷杂粮长得分外青。大年初一去赶集,阴天下雨满天星。二月里,龙抬头,大家都忙活着去收秋。灰堆窝里做了一个场,蛤蟆拉犁老天圪忧。三月里,秋收罢,叫驴它就把那羊羔下……这才是狼筋扯在狗腿上,哑巴人唱戏没眼人瞧。
这段颠倒的诙谐小段逗得视频里的观众哄堂大笑,记者看着看着也笑了,但笑着笑着却留下了眼泪。(记者 刘和平)